回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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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記憶中的校園 ——漫游母校之隨想
1991年離開附中后,我回去次數很少。2005年學校成立100周年校慶時曾回去過一次,今年5月1日參加高中84屆學生聚會(“懷念不如相見”)算再次返校。兩次在校園徜徉,睹物思情,腦際中總留下了不少陌生的感覺并都勾起對往日校園的回憶。不要說50年前我在附中讀書時校園的面貌,就只是說91年我離開附中時的格局,很多都時過境遷了。如今,母校校園的變化給我的感觸概括起來就是兩個字——“巨大”。
我最記得是學校的老校門和后門。那時,校門在現在“唯一樓”和辦公樓之間的西側。門上面好像是一塊約1.5米寬,長約5米的水泥預制板,兩個方形水泥門柱子頂著它。每逢節日,門頂上面會插上多面彩旗。國慶節則五星紅旗迎風飄揚,平日什么都沒有??總鬟_室的門柱子上掛著一塊不到半平方的木板,上面寫著“湖南師范學院附屬中學”校牌。校門結構如此簡單,與氣派沾不上邊,但只有知情者才知道校園內卻臥虎藏龍,內容豐富得很。因此,這張校門一開始在我的眼里 就很高大,那塊校牌在我心里始終很神圣。
因學校地理位置很高(估計最初地基是座山),因此校門外進出的左右兩條路都是兩個大坡道,在我記憶里坡道很長時間都是石子路。靠北面道的拐彎處有一棵參天大樟樹;靠南面的道直下約100米,是座石頭山,叫“鳳凰山”。這棵樹以及這座山,給校門增添了一份威嚴,像兩個衛士捍衛著母校。還記得有一次野外長跑測試,體育老師陶漢威一聲起跑令下,我們飛快地跑下坡。因為坡陡,想慢都慢不下來。開始,大家都嘻嘻哈哈,有的還互相撩打;但跑到溁灣鎮返程時,就老實多了,既無笑聲,也無人言語,大家前后不一,專心一意地跑步。眼看到了校門,一個約30度、20米的坡道擋在前面——平時感覺不強烈,此時真要命。耐力好的同學,霸蠻鼓勁沖上去了。耐力弱者(其中就有我),毫無辦法,只好一手叉著腰,站在坡下,立式休息一會后,然后再兩手撐著腰,或碎跑或慢走,完成這最后一程。至于及格不及格,至少我是沒有心思去考慮了。的確,這道坡曾難住了不少長跑的同學(體力不支)!這張校門則攔住了不少想進去卻沒進得去的莘莘學子(名額有限)!與大門深深鑲在我記憶中的還有當時守傳達室的郭師傅,一位40多歲的北方人,忠于職守但很熱情和藹,同學們都很喜歡他,叫他“郭伯伯”。直到80年代末期,郭師傅仍堅守這張大門,我們仍稱他為“郭伯伯”。
學校的后門應該在現在的校門右上側的位置。門很小,不正規,但很實用。夏天,我們全家三口就走這張門去湘江游泳,這樣要少彎幾百米路程?,F在,小門變成大門了,后門變成前門了,誰曾會料到?沿著氣派的大門的階梯往上走,“往上”的豪邁之情激勵著我這個附中人,但我同時也夾雜著懷念老校門的復雜之情。
對比現在和過去不同的校門,我曾萌發過奇想:如果讓時間倒回50年,老校門的地方立著今天的校門,當時的學生能冷靜觀之,淡然進出嗎?我甚至想遠了:如果把老長沙中山路的“百貨陳列館”搬到現在的湘江大道上,我還會有小時候那種“龐然大物”的感覺嗎?萬物都在變化,大小是相對的,小時候看似很大的東西,現在卻顯得很?。缓螞r歷史是沒有“如果”的。50年前,不可能有今天這樣威武雄壯的校門。試想,那時國門都緊閉,有誰又會想到今天祖國的大門會向世界如此開放呢?——改革開放,使我的母校發生了未曾預料的變化。
那時候,一進校門,便是現在的“唯一樓”和辦公樓之間的寬闊地帶。現在是塊空曠的水泥地,其功能好像是停車場,經常擺放著不少轎車。可能是私家車越來越多的原因,不得已而為之吧。以前完全不是這樣:我就讀高中時,直到30年后,這塊地的中央一直是一個小巧的圓形花園,花草在花工的護理下,葉綠油油,花鮮艷艷。我在這小小花園里曾度過了許多的“晨讀”,背誦了不少散文和文言文。在附中工作時,我在教學樓和辦公樓來回穿梭,這花園更是必經之地。我很留戀當時的圓形小花園。此時我心中在暗自設計:此處不停放汽車,移植幾株四季常青的大樹到這里,像那四株香樟樹一樣,那多好??!清晨學生的朗朗讀書聲還會在樹中縈繞,久久不散。——附中這塊讀書的寶地,需要茂密的樹木和美麗的花草映襯、陪伴、見證。
花園的東西兩頭原來各有一個水泥籃球場,每天下午放學后,只要天不下雨,這兩個場地不是教工籃球賽,就是班級籃球友誼賽,歡呼跳躍,熱鬧得很。1991年,我離開附中時,還是這樣的格局。那時,學校另外還有4個籃球場,集中在現在“唯一樓”東頭的北面。記得那些籃板的立柱都只有一根,不是木質的,是水泥澆筑的;籃筐的高度都偏高了一點,籃板的彈性不太好,因此那4個籃球場的吸引力比小花園兩邊的籃球場差多了。
現在校史陳列館建得真好,它如同給校史賦予了一塊紀念碑,實實在在給校友筑建了一個溫暖的家。館內“自強不息、勇創一流”八個鎏金大字和幾十位杰出校友的照片給人鼓舞,催人上進。但這個地方原來是一長線工棚似的低矮房——倉庫,里面堆放著大量體育器材和勞動工具。倉庫前是60米的跑道,和緊挨的籃球場一起組成當時上體育課的場地。我們在這塊場地上過很多節體育課,測過很多次60米短跑,也曾在這個倉庫里多次領取勞動工具?,F在,學校的的籃球場和田徑運動場,都遠離了教室,以免球場上的喧鬧聲干擾課堂,讓學生分心。課堂需要安靜,但那時場地的確太有限。
教學樓是學生學習的主要場所。那時的教學樓和現在的“唯一樓”是同一地點,但當時國內建筑沒有“裙樓”一說?,F在樓底的架空層大大增添了“唯一樓”的現代氣派。老教學樓是很簡單的三層樓房,整棟樓的外墻沒有任何裝飾,一眼望去,看 到的是暗紅色的,排得整整齊齊的磚塊;屋頂是斜面的,那時也沒有平臺一說。整棟樓有四張門:中間一張大門帶個門廳,直通另一面的后門,東西兩頭對稱各有一張側門。教室內和走廊鋪的都是地板。但在我的記憶中,好像地板從來都是油漆褪盡,灰色顯露。教學樓每層有教室12間(36個班,初一到高三,每個年級6個班,就是當時的規模),蘇式合面,教室與教室相對。如果教師講課聲音大的話,相互都有干擾,因此關起門來上課是常有的事。教室窗很大,采光好。那個年代教室里是沒有電扇的,更不知空調為何物。炎炎夏日,我們在教室里是怎樣抗暑的,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。還記得寄宿生晚上有兩節自習課,中間休息15分鐘,我習慣站在大樓走廊的東頭,遠眺湘江對岸的點點燈光,緩解看書后眼睛的疲勞;上完自習后,還時常在哪里吹一下竹笛再急急忙忙趕回寢室。舊教學樓一直是沒有衛生間的。沒記錯的話,50年前,教學樓外有一個巨長又簡陋的廁所,在原后門的東側,離教學樓最短直線距離約50米。三樓的學生(讀高二時我就在三樓的西段),下課上一趟廁所,動作稍慢,十分鐘就會全用在這一件事上。不知什么時候,這個巨長的廁所轉移到了教學樓的東側10米下坡之處,已變小了很多,但還是那樣簡陋,氣味很重。后來,這種簡陋的公廁在校園永遠消失了,都改成了現在樓內的衛生間。顧名思義,“衛生間”衛生多了。你還莫說,廁所還真是文明進步及生活環境變化的一個重要標志。
現在的辦公樓仍是若干年前的那棟樓。因為我前后目睹了它50年,因此可以肯定它至少有近60年的歷史了。辦公樓是我感情很深的地方——我在這棟樓里工作了近8年。這次,我特意進去參觀了一番,發現大的格局沒什么變化,但外墻和內部進行了不少改造和裝修,漂亮多了。畢竟由于樓齡長了點,估計不久的將來,它將會被一座現代化的新樓代替。這棟樓現在叫“辦公樓”是準確的。以前應該叫“綜合樓”,因為一、二樓辦公為主;三樓則是物理、化學實驗室、美術活動室等。一樓西頭一間大房子還做過“勞動技術教育室”,樓上做過“教工閱覽室”。對稱的東頭大房間既做過“學生閱覽室”(我讀書時),又做過對外開放課的教室,后來改成“音樂教室”。它的樓上做過“工會活動室”,也做過“校史陳列室”…… 這棟樓原是學校最南面的一棟樓。再往前走10米就是學校的圍墻,如前所述,因學校位置很高,墻外好幾米之下才是一條通向湘江的小路——有的路段并排只能走兩個人。路邊緊挨著一條一米來寬的排水溝,全是污水流淌。小路和排水溝都直通湘江。排水溝邊是一塊接一塊的菜地和有名的“桃子湖”?,F在學校外延了幾十米,已有一棟白色高樓矗立在辦公樓的偏東之處,一條寬敞的汽車道繞過辦公樓直通校園各處。校外的景象也今非昔比了——崎嶇的小路成了車水馬龍的大道,昔日的排水溝及旁邊的菜地上都蓋起了高低錯落的房子……
我讀書時的音樂教室是在原校門北側的一線僅一層的紅磚灰瓦房里。當時這線房既做音樂教室和電工房用,又兼做圍墻。這種房子現在不可能存在了,因其地皮利用率低得不可容忍。那年代,讀書人少,能讀到高中的人就更少了。
附中歷來是寄宿學校。很長時間學生宿舍就在叫做“八舍”的一棟樓里,在當時很有名。“八舍”也是蘇式合面結構,寢室對著寢室,一共四層。一、二層住男生,女生和一些單身老師住三、四樓。這種格局,一直延續到了90年代初期。當年我是寄宿生,我住的寢室共住10個人,還記得在這寢室住過的同學有劉憲能、劉寶田、唐若怡、甘子干、羅紹亮、尹邦洪、曾輝華、王雙喜、袁向陽、王夢潭、張滌非、劉湘達等。床是鐵質的,上下兩層,靠墻左右各擺三張(多余的一張放大家的衣箱和雜物)。“八舍”的位置在現在食堂的西面,地勢很低,因此一樓潮濕。那時八舍內的盥洗室,沒有門,開放式的。要沖涼(那時湖南人不叫沖涼,叫洗澡),夏天在盥洗室水龍頭下用臉盆接自來水,從頭往下淋。記得沖涼時還不能脫光,因很難保證沒有女生去男生寢室找人時路過。冬天,則提著桶,拿著一張熱水票到鍋爐房先接熱水,再提到一間很大的浴室解決問題。鍋爐房和浴室就在現在食堂的西頭。忘記什么原因了,有段時間,“八舍”的廁所停止使用。要用廁的話,得到宿舍外的公廁去。沒記錯的話,那公廁就在“八舍”二樓東頭,總面積估計不到50平方米。晚上,師生犯急了都得勇敢地沖出宿舍,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。好在都是小伙子和大姑娘,血氣方剛,不怕冷。“八舍”,連同那與學生寄宿生活息息相關的公廁、浴室是何時消失的,我不知道,我只曉得那是80—90年代的事了。80年代后期,我在“八舍”的一樓還住過兩年。我與“八舍”有著深厚的情誼。
“民以食為天”。我讀書時學生食堂在我記憶中非常深。當時其位置就在現在的400人會議廳之處。食堂座落在很高的土堆上(最早應是一座小山),上去要爬20來級階梯。食堂很大,從外面看,像一座開大會的禮堂。里面擺著好幾十張四方餐桌,固定八個人圍一臺,站著用餐,每個月8元錢伙食費。兩菜一湯還是三菜一湯記不清楚了。只記得那時國家還處在三年困難期的后期,因此,經常用紅薯代米飯。但學生們胃口好,吃紅薯也很開心,很少聽到怨言。這座高大的食堂哪一年推掉的,我也不知曉。我只驚嘆,那撐著這食堂的那堆黃土,應有好幾千立方,在那個年代搬走還真不容易。這堆土如果不鏟除,那現在的“科學樓”會吊在空中,“琢園”也成空中花園。山丘全部鏟平后,“八舍”的位置也就不在低處了。從此,校內所有建筑基本都在同一水平線上,實現了“平等”。
運動場是學校的必需之地?,F在四棵香樟樹的地方是學校當時的田徑運動場。因場地限制,其跑道不規范,沒有400米(南北向可跑100米,東西向太窄);加上中間的那四棵香樟樹有礙投擲,因此學校每年一屆的運動會都要借大學部的田徑運動場舉行,興師動眾,費力勞神。香樟之地是全校學生上體育課、做操、體育鍛煉的大好場所。記得每天清早,高音喇叭準時響起軍號聲,寄宿生要動作敏捷趕往那里,平時排隊做操,冬天沿著跑道跑步。起床號響后,賴在床上不起來的學生幾乎每天都有,但為數很少。管寄宿的專職老師往往會采取急促催喊進而掀被子等措施。我還記得,有一個學期我們班來了三個師范學院的實習生。他們可負責了,天天早晨自始至終陪著我們一起在這個運動場上跑步,上午兩節課后陪著我們在這里做課間操。每天下午還在這里指導我們訓練體育達標項目和運動會的比賽項目。實習期滿后,在歡送他們回去的班會上,許多同學都哭了,舍不得這幾位實習老師。
60年代,學校教工宿舍有校外的“合作村”和校內的“桐林村”等。“合作村”都是一棟一棟單處的平房,棟數不少,房子的墻好像都是土筑的,屋頂都蓋著瓦。這些房子直到80年代才逐漸拆除。學校的多層水泥結構的樓房宿舍就是從這里開始興建的。最早建成的兩棟分別取名叫“40戶”和“36戶”(那年代人就是樸實,起名字直接簡單)。“桐林村”的位置在四棵香樟樹的正東面,現在的籃球場之地。70-80年代,我在那里住過幾年,名為“村”,實際是一棟兩層的樓房,兩個單元,木地板,共住12戶。60年代,江文筆書記和李迪光校長住這里,可以說是那年代最好的房子?;貞浧饋?,其實“合作村”和“桐林村”住家很舒服,房子寬敞,窗明幾凈,冬暖夏涼。但學校規模越來越大,教工人數越來越多,地皮也金貴起來,不得不拆平房蓋高樓?,F在教工宿舍有多少棟,我還真沒搞清楚。
漫步在校園,記憶的碎片凌亂出現。遠望著四株香樟樹,數十年過去,它們枝繁葉茂,壯觀多了。但我清楚,沒有其當時的平凡,哪來它們今天的偉岸?
香樟,你是歷史的見證,你是校園巨變的瞭望臺。目睹東面——校內桐林村一長線邊沿地成了籃球場群,校外的一大片菜地成了標準的田徑場;西面——阻礙你遠眺的山堆早不見蹤影,取而代之的是上規模的學生活動中心和食堂;南面——圖書館與你相鄰;北面——六層樓的學生宿舍矗立……再瞭望東面遠處,昔日河邊的防洪河堤成了現代化的瀟湘路;橘子洲頭公園美麗如畫;江對岸高樓林立,湘江大道朝南北方向延伸、通向遠方。
“三十功名塵與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”?;厥走^去,思緒紛飛;立足今日,感慨萬千;憧憬未來,信心百倍。在此,我由衷祝愿母校的明天更美好、更現代!